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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眉梢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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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耳公從村西到了村東時停了一腳, 兩人下車放東西且與先生說這事。

正在屋裏批卷的夏先生忍不住說二人一番:“明兒就去襄雲,便是一日也等不得麽?”

上月的新衣該是制好了,李元與他已說好明兒去取的話,他們兩個倒好, 急著給人添麻煩去。

夏意指尖敲點著書案, 有些著急:“人還在外頭等我們呢, 爹爹莫再怪我們了, 我們會乖乖兒將衣裳取回來的。”

“去罷去罷,將傘帶上。”說著又將錢袋兒丟給她。

再從小院出來時, 景深手上拿著兩把油紙傘, 夏意手上則是個錢袋兒,爬上車後兩兩對坐。

夏意捧著錢袋兒,有如捧了一捧兒珠玉珍寶,眉飛色舞的, 坐在她對面的景深與易寔一致笑起來。

身旁小滿問她:“你去買什麽?”

夏意收好錢袋兒,茫然搖頭:“你呢?”

“昨兒管我爹娘要了錢, 去買胭脂、妝粉。”小滿紅著臉說,笑瞇了眼。

前頭駕驢的易峰聽後掉頭問小滿:“胭脂?你覺著你春花姐會稀罕不?”

“肯定稀罕的呀,二哥要買?”

易峰嘿嘿笑兩聲, 算是應了。

小滿又碰了碰夏意胳膊:“不然你同我一道買,我們塗一樣的脂粉。”

“我也能抹麽?我沒見過有人搽那東西的……”都是在書裏瞧見那些姑娘小姐愛塗抹。

“我大嫂與大哥成婚時她就塗過, 好看得很。”

夏意教她說的微微心動,搖擺不定時擡頭詢問景深:“你覺得我能買麽?”

被問到的人身子前傾些,湊近看她的臉, 教驢車顛了下才直回腰:“我覺得你不抹那些也好看。”

易小滿聞言斜眼,輕飄飄睨了景深一眼,再瞧夏意,誇她一句就笑彎了眼,問景深:“那你家中姐妹用這麽?”

景深想想景蕖,平日教一群宮女又是描眉又是點唇的,每回見她時皆是盛裝打扮過的,端莊好看得很,如實答:“用的。”

夏意又沈吟思索會兒,一直到襄雲才大致拿定了主意。

***

驢車進了城門後沒停下,而是先將易寔送去了一戶人家外,待他提著禮進去後易峰才領著幾個小的找地方停驢車。

“那是誰家,門好生氣派。”

“你不曉得?是縣令家,今日是他家公子及冠生辰呢,專程教人來家裏請三哥去,我爹、二叔備了好些日子的禮……”

兩個小姑娘窸窸窣窣說話間,易峰將驢車托付好,便帶著小妹往尋那賣胭脂水粉的地方,夏意跟小滿挽著胳膊興沖沖往前走,景深曉得是攔不住她了,也跟上。

不過途徑回春堂時步子猶疑一下,爾後叫住人:“不若你們到胭脂鋪去,我往觀文堂瞧瞧。”

夏意自然曉得他為何想去觀文堂,一時兩處都想去了,不過在易小滿看負心漢的眼神之下堅持未動搖地讓景深一人去了。

景深穿過布行,路上行人漸稀,觀文堂內更是冷清,景深進來時只有兩個小夥計躲在帳臺裏頭取暖,其中一個便是他頭次來觀文堂時替他叫掌櫃的那個,見他後打個呵欠繼續烤火。

景深也不稀罕他的招呼,轉身在一面墻上找起畫來,上回掛那幅煙渚沙汀畫的位置已換上了別的畫,想來是被買了去,這回預備去閣樓上一睹下所謂一等畫是怎樣風采——至於特等畫,但凡是真跡的定不會大咧咧掛在這店裏。

那夥計到這時候才跟過來,問:“客官今兒是來買畫兒的?”

“賞畫來。”

小夥計嗟嘆聲,引他去閣樓,一路上拐彎兒抹角說了些教小少年多學學再來賣畫兒的話,景深恍若未聞,直奔久聞大名的“清河三子”那兒去。

如今觀文堂裏剩的三幅只留作珍藏畫作不賣的,是以才存得住,景深在第一幅畫前駐足觀摩許久,未能看懂其中深意……看不透深意便罷,畫中山水還布置迫塞、樓殿模糊錯雜,如何看也不像是妙筆。

再瞧第二幅,佳在是小幅畫,所畫松竹枝幹遒勁,可畫石只畫一面,濃淡失宜,拋去意境不談,畫工上便不知忌諱。

景深反省片刻,確定自己不是心懷妒忌才這般大肆點評的,而是他自信他的品鑒力。身為若極師父唯二的弟子之一,他好歹見過今人佳作,更不提父王與聖上所藏古人粉本,神妙之作見識過不少的。

看去最後一幅時,景深已心生了粗浮之氣,欣賞不得,轉身看那候的不耐煩的小夥計問:“這當真是‘清河三子’的佳作?”

“可不是,你瞧底下還張了咱掌櫃親自提筆寫的畫論。”

景深埋頭看去,喉頭登時一哽。

“清河巡撫黃大人獨子黃忖作,此畫……”

景深略過多餘吹捧的話看去中間那幅的畫論,上頭寫著“松然府知府周大人之子周雅達作,此畫……”

忽有些後悔,他作何費這麽些時候來看這等畫兒,沒想到世人趨炎附勢到這地步來。

轉念他又想到當初在京裏時,他作的畫也是教好多人讚譽過的,那時他還志滿意得的,這時候想來莫非那些人也只是沖著他那個世子名印在讚揚麽?

他走在小夥計前頭下閣樓去,這次卻見著了二掌櫃的在堂前送一人。

他停下問小夥計:“你家大掌櫃的可是從不來這觀文堂?”

小夥計哪敢說是,只道:“有新畫來時就來……”

二掌櫃的約莫是聽見身後的聲音,轉身看了眼,瞧見景深時一楞,忙轉回去叫住那個才要出去的青衫男人。

“主簿大人,便是那位小少年。”

被叫做主簿大人的人看來景深,笑著招呼他過去,問:“我方才挑的幅喚做‘寒雲出岫圖’的畫兒可是你所作?”

景深心突突跳了兩下,猜出七八分來,憋著大氣點點頭:“正是晚輩所作。”

“不知小兄弟師承何門何派?”

這話……自是不能如實答的,他信口拈來:“無門無派,只早些年與一位不知名的先生學過。”

“我年少時有幸見過若極先生一面,今日一見你的畫,竟覺畫中筆墨有幾分若極先生的神韻在……”那人說著問景深,“小兄弟喚做什麽?家住何處?”

景深則還沒從他提及若極師父的事上回過神,二掌櫃的狠瞪了他眼他才答話:“我叫夏深,家住襄雲。”

他這時候才不會傻到說出自個兒的姓氏,大賾國姓,在這位見過若極師父的人面前還是不提的好,便自作主張冠了夏先生的姓。

那人喃喃念了下“夏深”這個名字,又問:“可是‘連雨不知春去,一晴方覺夏深’的夏深?是個好名兒,只不知襄雲夏先生是你什麽人?”

景深:“……”失策了,不知現在說他叫景深還來得及麽?

“是先生……”他含糊其辭,只求他趕緊帶著畫走罷。

幸而那主簿大人沒再問這事,又介紹起自己來,叫作戴成,系縣衙裏的主簿,景深叫他聲戴先生,戴成又說了好一番他將來必有大成的話,聽得景深又是高興又是心虛的,好久後人才走。

戴大人去後,那二掌櫃的這時看景深的模樣與之前不一樣些,和善一笑,兩撇胡須翹起來,道:“好小子,倒沒看錯你,往後你的畫我收做中等,可記得多畫常來啊。”

景深淡淡覷他眼,輕哼一聲:“唯利是圖。”

掌櫃的不惱,只一拊掌,附和他笑道:“小兄弟說得對。”

如此厚顏無恥姿態,景深闊步往外去,卻教掌櫃的攔住進了耳屋裏,才進去便摸出兩小塊碎銀來:“你那兩幅畫都賣了出去,這些你拿去給你妹子買吃的去。”

景深看著送來手邊兒的碎銀,動搖了再不賣畫的心思,又聽掌櫃的說:“方才戴大人之所以買了你的畫,還是我勸他看過的呢,他往日來可只買延祚先生的畫去,今兒延祚先生的畫教人買了去他便要走,還是我請他看過你的畫兒的。”

說完看景深不信,又重申遍:“若是騙了你,明兒一分錢也賺不著。”

“延祚先生是誰?”

“你這小少年,這時候是說延祚先生的時候麽?”掌櫃的先唬一句,才說,“可記得上回你問過我的那幅畫麽,便是延祚先生所畫。”

原是如此,景深愈發覺得那位戴先生頗有品鑒力的,這時忽聽掌櫃的疑惑聲兒——

“咦,方才你可是說你家住若榴?那就奇了,這延祚先生傳聞也是若榴人,你怎會不省得他?”

“若榴人士?”

掌櫃點頭。

到出觀文堂時,景深仍琢磨著那延祚先生是何人,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——延祚先生就是若欽先生。

不對……景深狠敲了下腦袋。

可真是蠢笨,那日在小溪邊上見著的崔伯伯,可不就是在若榴畫畫的人麽,愈想愈有可能,景深想,回去當再問問先生他是何人才是。

接近午時,走前易峰說午間在小酒家吃好的,說時候到了襄雲樓外聚頭便是。他往襄雲樓去時特地繞了下遠道,見著了那個賣耳飾的小鋪,翹首闊步過去。

還沒走到就聽那賣首飾的姑娘問:“公子啊,上回見著我你跑什麽呀?”

景公子佯裝成疑惑模樣,問:“幾時見過你跑了?”

那姑娘喃喃:“不成真是我看錯了?”

“我之前央你多留些時候的耳墜兒可還在?”

“我藏在底下自然是還在的,不過你曉得,這對墜兒可人,若是擺在顯眼地方定沒了……我替你留了這好久,公子看?”

“嗯,多付些錢是應該的。”身上有兩塊碎銀的景深氣粗道。

賣首飾的姑娘這才爽快將那對石榴色的小珠兒耳墜交給他,他給了塊碎銀去還找了十來個銅板回來,收好銅板單看耳墜兒。

透紅得像真的石榴粒,比那些劣質珠子好看得多,她倒是很有眼光。他拿自己的錦帕兒裹好耳墜兒,揣進袖袋裏,眉梢帶喜朝襄雲樓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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